此 节经文是《三字经》首篇,它以人性开篇,统领全经。前言中对马礼逊等译本的分析表明,要想译好此节经文并非易事,这不仅仅要求译者具备扎实的语文知识、对 翻译机制的深切透视,还要求其对中西方人性论,乃至本体论、价值论、目的论有所体悟。中国文化中,有孟子性善论与荀子性恶论之间的论争(参见冯友兰 1985)。 《三字经》为儒家经典,其所依据的自然是亚圣孟子的性善论。姑且不论人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这类根本性的命题,译文如果不能达到具有普世意义的人性这一哲学 高度,势必会贬损《三字经》所蕴含的哲学价值。《三字经》从人性谈人伦和教育等问题,这与西方文化不仅不对立而且还可以融通。西方文化关于人性这一问题, 其实也是“性本善”这一基调。《圣经》上说:And God created man in His own image; in theimage of God. He created him; male and female. He created them.(神 就按着自己的形象创造人,乃是按着神的形象创造他;创造他们有男有女。)依据《圣经》,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造人,上帝即善,故人亦善。在孟子这里,人性变 异或变坏是后天因素造成的,而根据《圣经》,人性的恶肇始于撒旦的引诱。刨除语言表征上的差异,此两者均说明人性的恶不是本原的。赵译综合自己对中西方文 化的认识,给出了最初的译文:
Man the breed,
Of good seed.
The same nature,
But varied nurture.
第一行译文中的“man”是全称意义的,其同位语“the breed”则凸显人这一物种和《圣经》创世记中反复申明的各从其类(according to its/their kind)——其实,中国文化对世界的认识或划分也是各从其类的,《周易•乾》说:“本乎天者亲上,本于地者亲下,则各从其类也。”而“good seed”则强调初始的、本源的善。“good seed”也源于《圣经》,比如:And he (Jesus)gave them another story, saying, the kingdom of heaven is like a manwho put good seed in his field. [他(耶稣)又设个比喻对他们说,天国好像人撒好种在田里。] 而且,理雅各(Jacob Izrael)也被称作“亚伯拉罕的子嗣”(Seed of Abraham)。作为物种的“the breed”与作为初始状态的“good seed”相照应,应能充分表现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的思想。
在动手英译《三字经》之时,笔者电话邀请延安大学的叶友珍,约定以三词格偶韵体同时英译。她很快便给出前两行的译文:“Man at birth,/Good on earth.”令人眼前一亮,真可谓形神兼备!受此智慧之光的闪击,赵译有了在字面上也逼近原文的想法,于是便做了相应调整:“Man at birth,/Being of worth.”“Man at birth”更接近“人之初”,而且“birth”有物种创生和个体出生的双关意义或联想。人性本一,后天之“习”使之异化。因此,“The same nature”承前,“Varies on nurture”随后,叙述了人性变异的根源。
这里有必要阐明“Man at birth,/Being of worth.”的语法构成。这是小句(small clause)构成的表意单元。“being”的措辞是有斟酌的,它一语双关:一、它是“be”的现在分词,与“ofworth”构成系表结构;二、它是“be”的动名词,即“being”为名词,“of worth”则为定语或附加语。在西方哲学中,“being”即“存在”是最重要的哲学术语,暗涉本质的“essence”。“essence”的拉丁语词根为“esse”,相当于“be”。这样,“essence”与“being”就在哲学意义上连通了。而“worth”也是重要的词项,且看“worth”与“Word”(即“道”)之间的关系:两词同源,因此具有源于道、本乎善之意。
关于译诗,西方学者也早有以诗译诗的论断。邓哈姆(Sir John Denham)有言:诗歌翻译不是语言对语言的翻译,而是诗歌对诗歌的翻译(not Language into Language, but Poesie intoPoesie)。(参见Bassnett 1980: 59) 然而,翟理斯及西方译家似乎只局限于语言层面的翻译或阐释,其结果自然没有表现出诗的特质或本性。本土译家中有人试图“再现”《三字经》的诗体形式,精神 可嘉,但是其效果未必理想,其缺点在于重形式而废内容,主要体现于因韵害义。我们必须强调,形式是与内容密不可分的而不是外在于内容的虚设。诗歌的形式, 并非只是一种花瓶式的摆设,而是因其极大地有助于诗情诗理的表达而构成诗歌内容的一部分。(张智中 2008:109)在诗歌中,形式与内容成了彼此依赖、须臾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,是诗性的根本所在。基于此,就韵诗翻译而言,不当的韵与无韵都是对译文的减损。